在泉城济南,在鳌山湾畔,一馆两地,山东大学博物馆济南馆与青岛馆遥相呼应,共同书写着文明的序章。
济南馆守护历史纵深,依托出土文物编织华夏文明的基因图谱。青岛馆探向未来前沿,运用前沿科技解读文物蕴藏的故事密码。在这里,文物不再是沉默的过去,而是“未完待续”的史诗;莘莘学子不仅是求知的过客,更肩负“文明传薪”的使命。历史于此沉淀,文明于此跃动。
校馆相长,弦歌不辍。这座国家一级博物馆承载着山东大学师生“一铲一铲挖出来”的学术热忱与历史荣光。
在山东大学博物馆(济南),学生讲解员朱允中在讲解中最喜欢分享一段按图索骥的考古佳线年代韩连琪教授偶然发现的清代古画。
“古画展示的其实是龙山文化时期典型的一种三足陶鬶,这个古画上的题记提到了‘介子城边老瓦窑’,我校著名学者刘敦愿和蔡凤书老师根据这一线索去山东的介子城边,也就是现在的山东胶县(今胶州市)实地调查,结果真的发现有龙山文化时期的一些遗址存在。”朱允中说。
1901年,山东大学堂创办伊始,其办学章程便明确提出要设立博物院。尽管历经岁月变迁,这一构想始终得以传承和延续。20世纪50年代,一些教育和文化名家再次倡导并付诸行动。
“这些展柜展出的是当时沈从文先生想要捐赠给山东大学的文物,这里面有20件锦缎,还有瓷器、玉器、钱币等等,先生说‘从旧书中受教育,不会比从文物受教育简便’。”山东大学博物馆常务副馆长肖贵田说,沈从文先生还曾连续写了十封信建议山东大学建设文物陈列展室。
从20世纪70年代山东大学成立考古专业,到1995年博物馆正式开馆至今,馆藏上万件文物绝大多数都是本校考古专业师生亲手发掘、修复的。该校博物馆也是高校中首批获评的国家一级博物馆。在他们心目中,哪些是最精彩的展品?
在青岛校区展馆,山东大学文化遗产研究院教授王青推荐的是一套王莽改制时期的青铜权衡:铜权4件,形制均为圆环形,但大小、重量各异;铜衡1件,长条形,长方形截面。“就是官府收粮称重用的大秤,最大的秤砣有30公斤,光从体量上也完全称得上重器,它也是目前唯一正规发掘出土的王莽时期的度量衡。”王青说。
于细微中触摸历史脉搏,感悟华夏文明。秉承山东大学百廿传统的山东大学博物馆,如今也在努力拓展成为更为有力的文化载体。
暑假里,山东大学博物馆里观众络绎不绝,尤其是建筑面积超过四万平方米的青岛校区新馆,文物、古生物、科技考古、雕塑艺术、文化教育名人等各种主题展持续升温,在历久弥新的知识殿堂里,思想的启迪、求知的兴趣不断被熏陶被燃起。
“每次去博物馆都有新的发现和感悟。博物馆就是一本历史书,每个文物都带来不一样的故事。”一位观众意犹未尽地说。
“这块看似不起眼、长仅4.6至7.7厘米的陶片,实则是国家一级文物。”山东大学博物馆陈列宣教部主任沙晓红为参观者介绍馆藏珍宝。
“这是1991年山东大学考古队在山东丁公遗址出土的龙山文化晚期的文物。透过放大镜,5列11个神秘字符清晰可见。它们比我们熟知的甲骨文,还要早约800年!”
“4200年前的古人在写一种‘很新’的文字!辨认文字时,我仿佛在与他们对话。”前往参观的游客感慨道。
“丁公陶文是我国发现最早的成句文字,证明文字在龙山文化时期就已经产生并用于记载和传递信息,对中华文明起源和中国文字起源的研究都有重要意义。”沙晓红说。
谈起丁公陶片的发掘现场,山东大学博物馆馆长方辉回忆:“当时丁公村的民工说在整理陶片时发现一些不认识的道道,我和同事发现有可能是文字时,几乎兴奋地要喊起来。我们设想过会出土青铜器,但从没想过会在陶片上发现成排的文字。”
田野实习是山东大学考古人的“必经之路”,作为特色传统一直传承延续下来。就这样,山东大学考古师生“一铲一铲地挖出来”一座国家一级博物馆。
视线转移到博物馆的另一角,山东大学博物馆里来了一群可爱的“文字小侦探”。
“该卜甲由4块甲片缀合而成,是山东大学考古队于2003年在济南大辛庄遗址发现的。它是自1899年甲骨文发现以来,首次在商代都城以外地区发现的商代卜辞,被称为甲骨学史上具有界标意义的重大发现。”讲解员向参与游学活动的“小侦探”们介绍。
参观结束后,小朋友们纷纷化身“小小考古学家”,大家拿着纸板做的甲骨碎片,在指尖翻转、对接,不一会儿,一片片的甲骨就在小巧手下复原成完整的“卜甲”和“卜骨”,并在上面写下讲解中识得的甲骨文。“我们想通过甲骨拼图的活动,将课本上陌生的甲骨文符号变成可以触摸、可以书写的鲜活记忆。”活动策划扈妍琨老师说。
“过去一年,博物馆(青岛)接待观众达21.5万人次,2025年上半年已突破12万人次,我们推出的‘专家带你看博物馆’‘博物大讲堂’系列活动年均举办40余场。”肖贵田介绍。
“另外,我们开发了面向中小学生的‘考古夏令营’、面向社区的‘文物鉴赏工作坊’、面向特殊群体的‘无障碍导览’等差异化教育项目,争取做到让考古学成果真正服务于社会大众。”
当考古刷拂过焦家遗址的夯土,五千年前的尘埃簌簌落下,高等级墓葬出土的玉钺、白陶礼器重见天日,在山东大学博物馆里,它们静默不语,却用时间给出答案。
坐落于济南市章丘区西北20公里处的焦家遗址,是中华文明起源形成时期非常重要的区域——海岱地区最早的城址之一,是中华文明礼制的重要摇篮。
作为中华文明探源工程中为数不多的由高校承担发掘的核心遗址,焦家遗址承担着人才培养和文明探源的双重使命,而这项考古任务正是由山东大学考古团队承担的。
“自2016年开始,几乎每年都会有新一批考古系学生来到焦家遗址进行田野实习。”焦家遗址发掘项目负责人,山东大学本科生院院长、考古学院院长王芬教授介绍,“焦家遗址的遗迹种类很全,有点复杂但不是很复杂,比较适合学生实习实践”。
学生们带上工具走进这片与学校生活环境截然不同的土地,在碎片铺就的泥土中,发掘中华文明起源的线索真相。
一手拿着洛阳铲,轻轻地刮土切土,一手使用毛刷,小心翼翼地刷掉文物上的浮土……“考古特别是田野考古的魅力所在其实就是这个不确定性,需要向下探索,才能得到答案。”山东大学考古学院学生郎婧真说。
经过在泥土中长时间的摸索与尝试,终于,郎婧真解开了“这团乱麻”。在近现代层、汉代层、东周层等文化堆积中成功画出了M412墓葬的平面结构,发现了拥有三层棺椁的高等级墓葬,为当时贵族阶层的形成提供了佐证。
在郎婧真看来,“考古不是挖宝,而是重建民族记忆的坐标系。焦家遗址的田野考古实践让我明白,考古人的使命不仅是发现文明,更要让文明的血脉在当代继续流淌”。
在焦家遗址考古实习中,山东大学考古学院将聚落考古发掘理念、考古信息精细提取和阐释、多学科合作体系构建紧密结合,让考古学走出象牙塔,在知行互进的实践中培养出数百名考古人。
“焦家考古团队积极探索,形成了以田野考古为根基,以聚落考古为引领,以科技考古为支撑,以博物展览为延展的‘课堂—田野—实验室—博物馆’四位一体考古学人才培养和科学研究体系。”山东大学考古学院副院长唐仲明介绍。